第六百八十六章 继承（下）

  青姨的骨灰，在第二天一早悄悄送回了北凉。

  楚挽挽坚持要送一程，秦渚寒便陪着她送到了官道，站在一处小山坡上，遥望着那个叫杰的青年带着一坛骨灰，纵马疾驰的身影在地平线上越来越小。

  直到那个小点在朦胧的雾气中消失不见，秦渚寒才握了握楚挽挽的手，低声道，“该回去了。”

  楚挽挽依旧保持着远眺的视线，定定地望着开始露出一点太阳的地平线，半晌才缓缓开口，“秦渚寒，你到底叫什么，告诉我好不好？”

  秦渚寒沉默了一会，用力握紧楚挽挽温暖的小手，沉声道，“我叫裴珩，玉珩的珩。”

  楚挽挽笑了笑，“这个名字可比秦渚寒好听多了。”天气冷了，说话间哈出的热气与冷空气碰撞，迅速形成了白雾，看起来有些梦幻。

  秦渚寒没说话，看楚挽挽的反应，似乎并不知道裴珩这个明白代表了什么，这样也好，他不希望楚挽挽害怕自己。

  一阵尴尬的沉默后，楚挽挽用力吐口气，这口气像是将身体里的浊气都吐了出来，整张脸庞重新焕发了神采。

  “我想好了！”楚挽挽精神奕奕地道，“从今天开始，青姨的信念，由我继承！”

  “嗯？”秦渚寒有些意外，错愕地看着楚挽挽。

  楚挽挽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，转头望着身边的秦渚寒，伸出双手捧住秦渚寒的双颊，“我的意思是，裴珩，本小姐正式通知你，你已经成为了我的病人，我以后就是负责治你病的专属大夫了！”

  秦渚寒定定看着楚挽挽，抬手覆盖住楚挽挽的双手，“你想好了吗？不用因为青姨的事情强迫自己。”

  楚挽挽摇了摇头，微笑着道，“不，我没有强迫自己。我很感谢青姨，如果不是她，我不会走出困住自己的迷宫。”楚挽挽说得模棱两可，但是很明显暴露她不对劲了，因为真正的楚挽挽不可能拥有这么复杂的心理路程和人生经历。

  她说出这些话也是鼓足了勇气的，也是知道以秦渚寒的聪明肯定能明白什么的，但莫名的，经历过青姨的牺牲后，楚挽挽不想跟秦渚寒再用虚假的身份交流了。

  秦渚寒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或者疑惑的神情，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，似乎早就知道了楚挽挽不是正常人，只是用力握住楚挽挽的小手，低沉的声音带着别样的感性，“我知道了。青姨的成果，我会全部交给你。”

  楚挽挽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落下来，靠在秦渚寒的怀抱，喃喃道，“青姨你放心去吧，我会继承你所有的意志，我不会再逃了”

  二人温存了一会，看完了日出便离开了。秦渚寒让阿影赶回王府带出朝服在宫门前等候，自己则是先送楚挽挽回美人居休息，当真是时间管理大师。

  美人居也才开门，一见楚挽挽来了立刻通知楚翎佑去了。

  不消片刻，楚翎佑就咚咚地从顶楼阁间跑下来，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有多激动了。

  但是，当楚翎佑看到楚挽挽时，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脚步。

  明明也才分开没几天，楚翎佑却觉得姐姐像变了一个人，不单单是神态疲惫、脸蛋憔悴沧桑，主要是眼神还有气质的变化，有一种悲悯和温柔的矛盾杂糅，这种感觉说不上来是好是坏，楚翎佑还是很担。

  楚挽挽坐在椅子上喝着伙计泡的茶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诡异地停下来了，不由有些纳闷，回头一看，楚翎佑一副担心丈夫早出晚归的小媳妇样，皱着眉紧紧盯着自己，满目的关切和担忧。

  楚挽挽忍不住笑了，“怎么了翎佑？我是哪里受伤了吗让你这么担心的看着我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娘呢~”

  明明是打趣的语气，楚翎佑敏锐地捕捉到了楚挽挽语气中的一缕疲惫，快步走到楚挽挽面前，“姐姐，你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？我看你累的样子？”

  楚挽挽有一瞬间的出神，随即浅浅笑了笑，“没事，只是一个前辈病死了，我有些难过。”

  “前辈？”楚翎佑有些吃惊，能被楚挽挽认作前辈的，那只可能是医学相关了。楚翎佑仔细回忆了一遍，发现就他所知的玉楚挽挽有交集的朋友中，似乎没有几个会医术的。

  “嗯，最近认识的，一个很好的前辈”楚挽挽说着说着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，轻叹一声站了起来，朝着楼梯走去，“我累了，我要睡一觉，你可不可以给我打点热水来。”

  “好，姐姐先回卧室吧。”楚翎佑立刻道。

  楚挽挽点了点头，拖着精神和肉体双重疲惫的身体扶着楼梯栏杆一步一步走上楼。

  唐晓抱着账本走过来，抬头目送着楚挽挽艰难的行进，不由低声道，“老板看起来心事重重的，你要不要将重阳节的试营结果告诉她，让她好好开心一下。”

  楚翎佑闻言眼睛一亮，“这是个好主意啊！”

  唐晓笑了笑，将账本塞到楚翎佑怀里，“去吧，热水我来负责。”

  “多谢唐晓姐！”楚翎佑高兴地应了一声，立刻追着楚挽挽的脚步快步走上楼梯，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楼梯拐口。

  不过，二人的距离还是差得不少，等楚翎佑走进卧室，发觉楚挽挽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，甚至连鞋子也没脱，半坐半躺的状态。

  楚翎佑楞了一下，随即意识到姐姐是太累了才会这么快睡过去，心不由一阵泛疼，什么账本好消息也不管了，随手放在一边，轻手轻脚地靠近床铺，仔细看着楚挽挽充满了疲惫的柔美脸颊，或许是闭上眼睛睡着了，眉间的哀恸更加浓郁了。

  “到底是谁死了？”楚翎佑不由自主地想，却没有去深究，温柔地给楚挽挽脱了鞋子和外衫，拿掉多余的头饰，轻柔地盖上了被子。

  楚翎佑还怕送热水的人会喊人吵醒楚挽挽，站在门边守着，然后亲自端着盆给楚挽挽擦洗脸和手。

  刚擦完一只手，楚翎佑就听到姐姐喃喃的低语，“我不会再逃了”

  楚翎佑更是吃惊地发现，楚挽挽的眼角滑落了一行眼泪，在清丽的脸上是那么的显眼，让他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。

  姐姐为什么在哭？
  她是在为了谁流泪呢？